我和丈夫結婚三十八年了。如今兒女長成，經 過各樣環境的震盪，但也算勉力渡過，相安無事同住屋簷下，按一般標準，也可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。 一個月圓晚上，我們一起參加活動。十多對夫妻坐在大花園的燭光餐桌上，彼此開心地追憶當初相識和求婚的片段。一對對夫妻開始回想拼湊起屬於他們各自獨特的故事。甜蜜的往事讓人跨越時空的限制，那一 刻，我們彷彿都變年輕了！我十九歲結婚，回想也算離奇。丈夫由港赴台讀大學，大四那年同學相邀退了學校宿舍出來租房。我的家住在大學附近，父親過世後租房給學生，幫助生計；丈夫恰巧尋住處，從相識到拍拖一年多時間，展開了房客與房東女談戀愛的舊戲橋段。 一天，我在報上見到大幅廣告，政府鼓勵節約舉辦集體結婚，七十對新人大禮堂行婚禮，由市長主婚，提供免費婚紗及婚紗照。心想，兩人既然相愛，夜長夢多，不如結婚吧！當時丈夫已有工作，也得到媽媽的同意。婚 後，我們移居香港，三十多年中國政治經濟變遷，物換星移，一代人過去了，如今我們的女兒也成家了。
回溯往事，一切發生得迅速也很自然。但當聽到幾位年紀較輕的男士，談起求婚前的戰兢及鄭重，突然一個想法湧出：為什麼當年結婚好像都是我作主導？如 果時光倒流，丈夫會主動向我求婚嗎？突然間，很想確認眼前這個我孤注一擲托付一生的男人，當初真的在意我嗎？他明白我的價值嗎？ 晚宴後，我們坐在角落談心，我就要求丈夫請他向我求婚。不料，原以為很簡單的事，他卻完全接收不到我當下的感受，隨口說了幾句，我的表情即刻繃緊， 覺得他態度兒戲；他又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，我更 加生氣了。他也開始不耐煩，臉色顯得不悅，我深感 委屈好像當頭淋了一桶冷水，一種很深的失望從心底 發出：「唉，還是老樣子，講什麼他都不明白，再追 多兩句，他就沒耐性。算了吧！這麼大年紀了，還要求什麼呢？」於是，舊有熟悉的互動模式跳了出來，我們各自退回安全的殼裡，彼此不理睬；既得不到進 展，但也不想再惡化。果真兩人毫不相愛？純粹是三十八年前一場無知少女 的鬧劇？無意的偶然？為什麼聆聽對方的心那麼困難呢？隔了一天晚上，飯後我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，我又再鼓起勇氣，要求丈夫向我求婚！


經過兩天的冷靜，丈夫態度也變得柔軟，他很用心緩緩地一字一句的說：「如果生命再重頭一次，我也同 樣會娶妳作我的妻子。」接著，他追憶起一幕幕開始 彼此心動的場面，我們的第一次手牽手，是在一個冬天；向來粗枝大葉的丈夫，居然清楚描述起我當時穿的花棉襖和喇叭褲 ─ 這個單單屬於我們倆的記憶片 段，倏地打通了阻隔在我們之間的牆，眼淚一滴一滴 從我面頰上滑落。他說：「不是我不求婚，是我覺得不配，不敢高攀。我的家境貧窮，而妳又可愛而且活 潑，充滿著陽光氣息。」 談起往事，我們都哭了，慨嘆今天仍能彼此相愛相依， 兩人頭髮斑白但近四十年的愛情卻鮮活起來。第一次 自丈夫口裡聽到對我的感受描述，我終於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，以及期待娶我共同生活的渴望。所有的委屈得到彌補；心，當下融化。為什麼一開始丈夫說不出來呢？因為他誤以為我要他 做一些驚天動地的舉動，才算是求婚，也不明白何以 老夫老妻還要求婚？急躁之下，反應錯誤。殊不知，我期待他願意先放下自己的想法，讀懂我的心，用心與我對話，就已足夠。他終於做到了！我要說，老公 你真棒，千萬人中我唯獨願嫁給你！